穿好衣裳,自浴间走出来,辛普森太太替我穿衣服,束起头发。
宋家明叹口气。他用很轻的声音说:“真想不到。勖老先生爱上了你,而你也爱上
了他。”
“什么?”我问。
他叹一口气,不响。
“什么?”我再问。
宋家明说:“医院也有通知我,但是医生说他只想见你,我赶来接你,辛普森大大
说你已经走了。”
“你有没有看到他?”我问。
“他没有说要见我。”宋家明答,“他只说他要见你。”
“他没事吧?”我问。
“我们明早再去看他。”宋答,“不会有事的。”
我们下楼,与丹尼斯三个人坐在客厅,直到天亮。
天亮我们到医院去,丹尼斯回宿舍。家明坐在门口,只有我一人进病房。
勖存姿身上的管子已经减少很多,护士严重警告我:“你别惊动他。”
我点点头。
我蹲在他身边,维持最接近的距离,握住他的手。
他张开眼睛,看到是我,微微点头,又闭上眼睛,嘴巴动了一动,想说些什么,我
把耳朵趋在他嘴边。
“我老了。”他说。
我拼命地摇头,也不知道想否认些什么,脸埋在他手中。
“你可以回去了,好好地睡觉,好好地念书。”
我说:“是。”
“我出院来看你,你不必再来看我,没去成巴黎……”
我点头,又摇头。
护士过来,轻声对我说:“不要说太多话。”
我拉住勖存姿的手,吻一吻。“我走了。”我说。
他闭着眼睛点点头。
我走出病房。
家明与我并排走出医院。“他有没有要见我?”他问。
我摇头,轻飘飘地跟在他身后走。
“有没有要见聪慧聪恕?”家明又问。
“没有。”我说。
“医生说他很快会出院。”家明说。
“我不知道他有心脏病。”我说。
家明停了停,然后说:“请恕我无礼,姜小姐,其实关于勖存姿,你什么也不知道。”
“是的,你说得对。”
“他很有钱。”宋家明开始说,“你知道的,是不是?其余的我们也不懂得太多。”
我听着。
“他的生意在苏黎世,常去比利时,我怀疑他做钻石,但他也做黄金,有造船也有
银号。他跟全世界的名人都熟,很有势力。他最漂亮的公寓在巴黎福克大道——住蒙纳
哥的嘉丽斯王妃隔邻。”
我慢慢地走着,家明一直不离不即陪我。
“我只知道他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。聪恕始终是他的心事。聪恕太不争气,问题是
他根本不用争气。”家明说下去,“勖存姿起码大半年住在苏黎世,他到英国来不外是
为了看你。”
我一句话说不出。
“他占有欲非常强,出手很大。我实在佩服他。”
我问:“他可喜欢你?”
家明苦笑。“像他那种人,要赢得他的欢心是很难的。”
我说道:“……世上有钱的人与穷人一般的多。”
“是。”家明说,“但像他有那么多的钱……那么多……你也许不知道,他在苏格
兰买下一座堡垒——”
“苏格兰?”我喃喃地问。
“为你。”家明说,“勖存姿令我办这件事。我问他为什么是苏格兰。西班牙的天
气更明媚,保垒更多更便宜。但是他说:‘喜宝钟意苏格兰’。”
我呆呆地问,“一整幢堡垒?”麦克佩斯的堡垒。
“七十个房间。”宋家明苦笑,“十四亩花园,正在装修。打开电动铁闸,车子还
要驶十分钟才到大门。”
“但是……”
“他比你想象中更有钱吧?”家明问。
我们没有乘车,一路走回家去。
勖存姿出院后并没有再来探我。他飞到苏黎世去了。我一个人在剑桥乖了很久很久。
我欠他。我真的欠他。